默默无闻的英雄

我们面前端放着两张珍贵的照片：一张是“毛泽东、刘少奇、周恩来、朱德、陈云接见中国人民解放军国庆观礼代表团合影”，时间为1960年10月7日。另一张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国庆观礼代表团的合影。时光的流逝，风雨的浸渍，两张照片已经发黄发霉，局部开始破碎，影像模糊。然而，历史始终是完整而清晰的。当摄影师按下快门的一瞬，就永远定格了照片上的200多个人物的形象，也凝固了其中一个叫董桂坤的人一生中最光辉的一刻。

董桂坤是键为县敖家镇卫星村人，1956年1月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，7个月后就到马边参加剿匪战斗。后来，部队开进大凉山，进军川西北，他又跟随部队在美姑、茂县、壤塘等地剿过匪。1960年春夏交替时节，川西北草原仍然寒冷无比。董桂坤所在连队接到命令后，立即向土匪逃窜方向追击。敌人骑马奔逃，衣食丰厚；而我们的战士每人只带了三斤半粮食，徒步追赶逃匪。一直追了15天，他们才在壤塘县境内的一条小河边与敌人遭遇。土匪们被英勇的解放军战士打得死的死、伤的伤，剩下几个沿着河谷仓惶逃命。班长董桂坤来不及向排长、连长报告，端起冲锋枪只身一人追了上去。河中滚圆的卵石把他绊了一跤又一跤，他爬起来又追；飞溅的河水湿透了他的棉裤，他脱掉棉裤又赶。追了十几里，发现前面河湾处一群土匪正坐着喘粗气。“阿洛，投降！”他话音未落，一阵枪响，一排子弹从他头顶飞鸣而过。他扣动扳机，一梭子横扫过去，土匪全部趴到地上。他一个箭步冲上去，从腰间抽出一颗手榴弹，紧拉着弦。敌人吓得丝毫不敢动弹。过了很久，战友们才匆匆赶来，俘虏了7个土匪兵。

董桂坤名声大震。部队给他记了一等功，并命名为“孤胆英雄”，提升他为副排长。他还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剿匪胜利后，他参加了成都军区的庆功大会，被推荐在会上发言，报告他的英雄事迹。1960年10月1日国庆节那天，作为成都军区的8个代表之一，董桂坤和全军的200多个代表一同登上了天安门前的观礼台，受到毛泽东、刘少奇、周恩来、朱德、陈云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，并合影留念。

8年的军旅生活，8年出生人死的战斗，为董桂坤向更高的人生境界攀登搭好了坚实的阶梯，他的前途一片光明。但是，董桂坤心系家乡，向往投人到家乡火热的社会主义建设之中。1963年，董桂坤光荣退伍。回归之路漫漫，他的心情激动难抑。极度兴奋之中，荣誉证、退伍证不慎遗失。唯有部队发给的一张小小的介绍信和两张大大的照片，随他一道荣归故里。董桂坤珍藏着介绍信和照片，决定把光荣的历史留在记忆的深处，慢慢回味。

当了农民的董桂坤从不以英雄和功臣自居，从不谈起自己的经历，更不向组织提出任何要求。他把部队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和作风带回家乡，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而努力奋斗。他当生产队长，带领社员发展生产；担任民兵排长，率领民兵保家卫国；作为大队党支部副书记，他领导干部群众一心一意跟党走。。1984年，董桂坤患上了严重的肺气肿，三天两头打针吃药，走路上气不接下气，再也不能干活了。并不宽裕的家庭，背上了沉重的包袱，近年来每年要为他支付1000多元的医药费。为了减轻孩子们的负担，董桂坤和老伴分别吃住在两个儿子家里。十几年一晃而过，董老汉强撑着病体，一天一天苦捱着。村里的好心人不忍看到董桂坤这个样子，纷纷劝说：“凭您和毛主席、周总理照过像，只要向上级开个口，保证解决大问题！”倔强的董老汉摇着头，默默地感谢邻里乡亲的美意。儿子们沉不住气了，翻箱倒柜找出两张照片，冲出家门要去找领导。董老汉一声大喝，拦住情绪激动的儿子，语重心长地告诫道：“有党的好政策，你们要自已发家致富，不要向政府伸手！”

1996年一个偶然的机会，敖家镇镇长杨顺武听说了“孤胆英雄”的事迹，带着镇上党政领导的关怀去慰问了董桂坤。后来，民政部门也为老人落实了定期生活补贴：每月20元。尽管如此，20元对于董老汉所需的医药费只是杯水车薪，20元对于英雄的付出根本不成比例。然而，董桂坤并不在乎，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过索取，过去如此，现在如此。

1997年深秋的一天，我们沿着乡间蜿蜒的小路，在一个山坡上的竹丛中找到了董桂坤简陋的家。“孤胆英雄”已年逾花甲。十几年的肺气肿，使他一脸病容；生活的磨难，又使他显出些倦怠。但他的朴实、憨厚和坚强，似乎又让我们看到了英雄当年驰骋疆场的矫健身影。临别时，他把两张照片郑重地交到我们手中，托付帮助修复，妥善保存。他的小儿子则视照片为传家宝，希望退还给他，惹出董老汉一脸愠怒。

“孤胆英雄”董桂坤，虽默默无闻，却永远保持着一个老军人、老党员的光荣本色。

图为董桂坤（右）和本文作者在一起端详破损的照片。徐澄泉摄